村长嘴微抖,顾不上李石他们了,谦卑的引着官差们进村,边走边问:“怎么是几位爷亲自来了?里正和坊正?”

“你们又不是坊市,与坊正有什么关系?你们里正收粮不力,被县簿大人罢了,没办法,今年我们就亲自下乡来了。你赶紧叫大家都聚过来,今年的税收还是照往年的例,每亩输一斗谷,赶紧叫他们准备好吧。”

村长点头哈腰的去了。

本来要走的李石却停下脚步,微微蹙眉。

木兰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“我记得朝廷初建时颁税每亩八升,这儿怎么收的是一斗。”

“天下能照着税法来执行的地区有多少?他们不是遇上了贪官污吏,就是被人转嫁了税收,但不管是哪种,都必然有官员相护。”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,农民永远是处在被压迫的地位上。

“你要管吗?”

李石摇头,“我们只是平民百姓,哪里管得了,但我却想看一看,就当是奇闻写给赖五叔看一看。”

赖五知道了,皇上是不是也有可能知道呢?

木兰抿嘴一笑。

李石就让常义常松将马车弄到一边,自己和木兰坐在树底下看着。

那边的官差早注意到他们,见他们仪表不凡,还能用得起马车,就先带了三分恭敬,见他们不走,就过来相问,“老爷夫人不像是孙庄的人,是路过的?”

李石笑着点头,“我与内子外出游历,路过孙庄,就借宿在此,本是要走的,见你们收粮,就好奇停步一观。”

这话说得很光棍,但官差没却相视一笑,知道遇上了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,所以好奇观看,这收税也没什么不能看的。倒是对他们的来历惊奇得很,“听着老爷的音倒不像我们北人。”

李石点头,“我是南方人,因叔父在京为官,我就到京城来了,左右无事,就往北游历一番。”

“这儿离京城不远,快马也不过五六天的功夫,老爷走了多久?”

“我们走走停停,用了一个多月了。”

当下就有人暗地里撇撇嘴,有马车还能走一个多月,他用两条腿走路都不止这点路程了,看来是受不得苦的,走一天停两三日的那一种,再看身侧的女眷,官差更肯定自己的猜想了,哪里出门在外还带着女眷的?这不是找罪受吗?

他们不问了,李石却开始套话了,从他们的知县开始问起,因为问的都是大家都知道的,所以官差也没什么可隐瞒的,一会儿的功夫,李石连他们县有多少大户都知道了。

李石就不动声色的问道:“这税收分为夏秋两季征收,你们都要亲自来收吗?我怎么记得我们那儿是大家各自运到衙门里去交的?”

“哎哟,老爷那儿是富裕之地,自然不在意那些粮食,可这儿穷山恶水的,我们若是不进来收,他们就敢不交,回头不还得我们进山来催?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进山,免去后头的脚程。”

想到这两日在孙庄的见识,李石没说话,这些事孙庄的人很真的可能做的出来。

木兰却有不一样的见解,见村长已经带着人拉了粮食过来,官差也过去了,就低声道:“我总觉得不对,孙庄的人虽然横,但明显是欺软怕硬的,他们这样的人可不敢与朝廷作对。”

木兰对人性总是敏感,李石沉吟,“我们看看就知道了,一会儿问问村长,这亩输一斗谷是怎么回事。”

官差照着税簿念需要缴税的数额,李石发现大家脸上都带着苦涩,就是村长也紧皱着一张脸,就好奇的拉着木兰上前观看。

孙小波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跪倒在官差面前,磕头道:“大人,我家只有十二亩地,并没有十八亩,请大人明察。”

官差冷笑一声,“你想要逃税也不是这么逃到,上面记得清清楚楚,你就是有十八亩,若是不纳足,就与我们到衙门里说理去。”

村长忙上前拉起孙小波,讨好的笑道:“大人息怒,息怒,他婆娘病了,老母前不久又没了,所以记得不太清楚也是有的。”

官差冷哼一声,“既然记不清了就来问我,上来就说我记错了是什么意思?也是我好性,若是其他人,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。”

村长连声称是。

官差念完税簿,道:“大家还有什么异议?若是没有就开始吧。”

全村没一个人说话。

李石和木兰对视一眼,纳税本是很正常的事,就算因为损了粮食,也不应该全都苦着脸,眼里都是悲苦吧?

两人不解,可在官差将斗拿出来时,他们就明白了。

李石和木兰都不约而同的沉下脸来。

斗量是统一的,就算李石和木兰不经常接触,也知道这个斗不对,几乎比他们所见过的大了三分之一。

想到之前孙小波说的,只怕也是真的吧。

夫妻俩对视一眼,皆不动声色的观望着。

看到官差拿出来的斗,村长抖了抖嘴,到底没敢说什么,转身叫大家把粮食都拿上来。

全村八十多户,分作两队收粮,花费的时间并不久。

粮食被堆在驴车上,官差看向李石,讨好道:“李老爷不走?不如我们结伴而行?”